天山分南北  新疆无东西

一诚  2015.11.10

7、两处雅丹，两种风貌

“雅丹”是维吾尔语音译名词，意为“陡壁山丘”，是一种典型的风蚀性地貌。如此地质专业术语无疑是枯燥乏味的，但是，当这类稀奇古怪的鬼地方又被开发为一种宝贵的旅游资源时，雅丹就变成众多外行猎奇者的热门话题。我们此行有幸到访了两处风貌迥异的雅丹，一处是阿勒泰地区布尔津县的五彩滩，另一处是克拉玛依市乌尔禾区的魔鬼城。

五彩滩真正是五彩斑斓。在浩荡西流的额尔齐斯河北岸，一道道高低起伏的沟槽平行通向河道，宽窄不一的坡脊夹在沟槽两侧，其表面有的光滑肥腴有的陡峭参差，颜色却有红有黄有紫有褐。大河映照天光，是蔚蓝的。南岸林草茂盛，是碧绿的。一座古朴简约的悬索桥将此岸与彼岸连成一体，展现给游客鉴赏。人们莫不突感惊讶，顿收神奇，体验震撼。

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五彩滩，两小时以后日落月升，夜幕降临，方才心满意得地离去。这正是一天中最好的风景摄影时段，夕阳斜照，坡岸层叠鲜亮，金光披挂，色彩愈发艳浓。而当灿烂晚霞烧红天穹的一刻，北岸的坡和南岸的林却被染成深深的墨绿。几辆晚归的小型农机缓缓驶过吊桥，在河面上留下温馨的倒影。精彩时光迅速流逝着，此刻我的心中，直恨自己只是摄影的菜鸟，辜负了这如梦如幻的美景。

眼看太阳西沉，天色转暗，我们依依不舍地与五彩滩作别。不料乍一回首，发现东方一轮皎洁的满月已然悬挂在清朗的天空，驴友们又是一场惊叹。这时候才想起，今日是农历七月十六，恰当月圆。这时候才感到，自己常年困在钢筋混凝土的现代化丛林里，圆月和明星都已经久违。

说雅丹呢，好像跑了题。

次日上午，我们到达魔鬼城。这里距离五彩滩200多公里，紧邻着克拉玛依大油田。这里没有河流，处在准格尔盆地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西部边缘。这里的雅丹地貌与五彩滩截然不同，或者说这里更加具有风蚀性地貌的典型特征，而缤纷灿烂的五彩滩却是一个“非典”。

魔鬼城方圆几十公里，坐电瓶车周游，处处一片昏黄。穿行于无数奇型峭立的土丘之间，我忽然想起吐鲁番交河故城的景象，眼前不是更加雄伟无比壮观的古城遗址吗？亭台楼阁的残垣，寺庙教堂的断壁，泰坦尼克的轮廓，还有众多栩栩如生的雕塑如城堡、如麦积、如苍鹰、如孔雀、如马、如狮……然而所有这一切的造物主都是风，是每年300多场的风，尤其是每年40多场七八级以上的大风。

这天没有大风，我们看到的是万古苍凉留下的千姿百态，未能亲验大风惨厉如魔鬼呼啸的恐怖。过去，当地少数民族牧人把这里视作魔鬼出入的地方。1983年，克拉玛依官方将此地定名为“风城”，突出其气候特点。2000年又改名“魔鬼城”，更加强调其刺激诱惑的狰狞。以后，会不会再改称“乌尔禾古堡”，夸张其形象的壮丽与不凡呢？

大约1亿年前，乌尔禾曾经是一个巨大的湖泊，是恐龙生息繁衍的天堂。历经沧桑巨变，湖泊成为极度干旱的荒漠，恐龙成为砂岩之下的化石。万千年狂风剥蚀山丘，诚然是野蛮残暴的过程，然而其结果却是出神入化的瑰美怪异。乌尔禾魔鬼城属于雅丹风蚀性地貌的一个奇迹。

回头说一句，五彩滩是风蚀为主兼以水蚀的雅丹地貌杰作。五彩滩与魔鬼城是雅丹家族的亲缘兄妹，却不是嘴脸酷似的双胞胎。五彩滩是野性惊艳的西域美女，魔鬼城是雄踞傲立的旷世英豪。

两处雅丹，两种风貌，买两回门票，不冤。

8、宝石蓝的赛里木湖

赛里木湖在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的博乐市境内，周长90公里，海拔2073米，水深平均46米，最深处92米。这是新疆海拔最高、面积最大的高山湖泊。我们上午10点多钟来到湖边，感觉有几分凉意。越过宽阔的湖水，我们可以远望北方银白闪烁的雪峰。

赛里木湖处于天山西端一个群山环绕的盆地当中，盆地水系是封闭的，没有河流进来，没有河流出去，四面山坡的雨水汇入湖中，除了少量蒸发，就留在这里不走了。暖湿气流从迢迢万里的西方海洋吹来，虽已是强弩之末，仍然引得周边降水丰沛，玉成了这个神奇秀丽的淡水湖。

与之前的景区相比，赛里木湖显得特别安宁。我们沿着混凝土道路环湖周游，用了4个多小时。我们在水面和草地之间静静地行车，静静地步行，静静地赏景。只遇见不多的其他游人，游人也都是静静的。没有风，空气是静的。没有浪，湖面是静的。天底下有这块宝贵的祥和之地，谁会忍心扰乱它的静谧呢？

这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。长空洁净，绝无纤尘，湖水忠实地映照出白云蓝天。湖面上仿佛铺展着一道道蓝白相间的绸带，走走看，那是水平的，走走再看，那是竖直的，走走又看，那竟是垂直交叉的。蓝色是这里的主旋律，蓝天，蓝水，甚至远山也变成蓝的了。

据说诗人艾青被扣上右派帽子以后，在新疆石河子的兵团里一待就是15年，那里距赛里木湖约有400公里。有一回艾青来到湖边并留下诗句：“你宝石蓝的湖水，一见便教人心神荡漾。”俺念书少，不知是否有过这事，是否有过这诗，不过我非常愿意相信这是真实的。艾青有一颗感恩、善良而又奔放的心，23岁时一首《大堰河——我的保姆》即轰动了诗坛。艾青热爱祖国的山山水水，他的两句诗“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？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……”广为人知。因此，这样一位诗人于落难困窘中风尘仆仆来到这里，望着宽阔的赛里木湖，焉能不即景生情，抒发自己对真善美的向往？

艾青是生于又卒于上个世纪的人，倘若高寿至今，已经超过百岁。我们再来着眼当前年轻的一代，看看那几对正在岸边拍婚纱照的美女帅哥。他们把自己一生最感幸福的影像，定格在这琼宇仙境似的蓝蓝的赛里木湖。无疑，他们的心中无比愉悦甜蜜，他们心中的赛里木湖令人舒畅欢欣。

一位驴友把如此美妙的赛里木湖称作“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泪”，虽说不乏诗意，但又过于伤感了。本来高高兴兴的事情，却把一些莫须有的民间故事和不相干的神话传说拿来煽情，何苦呢？当然，见仁见智，见仁见智就是了，再说也都是在玩儿。

赛里木湖的周边，山坡生长着高大茂密的松林。绒毯一般的绿草上，奔跑着油亮的枣红马，飘动着肥硕的羊群，点缀着蒙古族的白色篷帐。钟爱赛里木湖的，不仅有世居湖畔的幸福的牧民，还有来自远方的热情的游客。

宝石蓝的赛里木湖啊，你多么迷人。

9、伊犁河水翻波浪

“伊犁河水翻波浪，

灌溉着牧场和农庄，

边防战士驻守在河岸上耶，

来往的人们喜洋洋……”

笔者上小学的时候，学过一首《亚克西》的歌，风趣好听，现在还能哼几句。按照记忆写出了前面的几句，后面的词记不清楚，好像其中大跃进放卫星的劲头挺足。几十年来，我心目的伊犁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，而今终于来到了伊犁。

仔细看资料，才知道伊犁有广义与狭义之分。

广义的伊犁就太广了，指的是伊犁哈萨克自治州，这个州除了管辖11个县和县级市，还管辖塔城和阿勒泰2个地级区域，是全国唯一的副省级自治州，面积35万平方公里，超过全中国一个省的平均面积。在此意义上说，一周前我们到达富蕴县可可托海的时候，就已经进入了伊犁州。

狭义的伊犁，指的是自治州首府所在地伊宁市及其附近地方，也就是“伊犁河水翻波浪”的美丽富饶的河谷地带。那天我们离开赛里木湖驱车160公里，便到达伊宁市。

伊宁以西90公里，有一条从北向南的霍尔果斯河，这是伊犁河的一条支流，也是中国和哈萨克斯坦之间的界河。界河东岸，是我国的霍尔果斯口岸。

在崭新漂亮的霍尔果斯市区，我们途经规模宏大的中哈国际边境合作中心，来到令人肃然起敬的雄伟国门，五星红旗在蓝天上迎风飘扬。在庄严的324号国界石碑前，我们留影纪念。界碑后方，是似已干涸的窄窄的霍尔果斯河，一座公路桥通向对岸的邻国。标刻4818公里数字的里程碑立于桥头，表明这里是上海至霍尔果斯312国道的西端终点。

口岸景区有一座碑亭，竖立着1882年根据清政府与沙俄签订的《中俄伊犁条约》制作的18号界碑。条约本身就是极不平等的，界碑又被俄方卑鄙地私自变动位置，向我境内深入，占我大片土地。由此造成的边界争端直至1994年才由中哈两国协商，将争议土地的多数归还我国而了结。望着苍老斑驳的18号界碑，我们倍感屈辱与愤慨，同时深深意识到如今324号界碑的价值神圣。

霍尔果斯口岸是我国西部综合运量最大、功能最为齐全的国家一类陆路公路口岸，是我国与中亚各国通商的重要窗口。可惜我们来到时，恰逢因故闭关，未能看见大型货车繁忙进出的景象。

在伊宁市区住宿一晚之后，我们沿着西流的伊犁河-巩乃斯河谷溯源东行，目标是新源县的那拉提草原，那里就是伊犁州的东部边缘了。

那拉提，蒙古语意为“阳光照耀的地方”，不过当我们来到这5A级景区的那天，却正值秋雨淅沥，并且得知出于安全考虑，高山区间车停开。于是，我们当天下午先去河谷草原游览，次日放晴，又去高山草原观光。

巩乃斯是伊犁河上游的一支，河谷草原碧绿如茵，一条小河从山下滚滚而来，奔向巩乃斯河。带有哈萨克民族鲜明风格的几处建筑和雕塑，格外引人关注。来到河谷东端的森林公园，雪岭云杉高耸挺拔，苍翠的山头被云雾笼罩，显得几分朦胧，几分神秘。好色的摄影人看见河边穹顶的白亭和山麓红顶的木屋，自然喜出望外，一阵抢拍。

那拉提草原的独特之处在于高山盆地之间的恰普河夏牧场。乘车翻越天界台，就来到这块平均海拔2200米的“空中草原”。

与在天池边登临马牙山远眺博格达雪峰不同，我们现在来到终年白头的喀班巴依雪山脚下，贪婪地盯住着那无比圣洁的银峰，那绒毯一样的绿坡，那茂密挺拔的森林。平坦的草甸上，蝴蝶驻足不知名的小花，呼扇着五彩的双翅。悠闲漫步时，一脚踩得深些，却见一汪清水从草根下黝黑沃土里涌出，汇入涓涓小溪，呼噜噜地流走了。

这是哈萨克人的家园。几股炊烟从他们的帐房上空升起，几条壮汉在大路上策马扬鞭，几匹牛马骆驼随意地啃食着青草，几位勇敢的游客手擎哈萨克人的猎鹰，等待伙伴揿动相机的快门。

我们在那拉提逗留了两个半天，是这一路耗时较多的地方，却仍然感觉只是走马观花，不忍离去。

再见了那拉提，清新脱俗的草原。

再见了伊犁，流连忘返的山川。

10、夕阳无限好，辉煌在黄昏

离开那拉提，前往巴音布鲁克。两个景区相隔不到100公里，分属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和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。

巴音布鲁克草原是仅次于鄂尔多斯的我国第二大草原，面积2.4万平方公里，居于雪山环抱之中，平均海拔2400米。这里的看点主要有天鹅湖和开都河。按照区间车的路线顺序，是先看天鹅，再看河。

天鹅湖到了，可惜基本上没有天鹅。这也难怪，天鹅是候鸟，不是留鸟，我们来的时间不凑巧。区间车上的电视片介绍说，每年春秋季，南来北往的天鹅在这里会聚两次，可达万只以上。除此“两会”之外，留驻的就不多了。为了避免游客失望扫兴，景区专门安排了一些不会远走高飞的胖鹅笨鸭在湖面上转悠。于是平日带孙子在城市喂广场鸽的奶奶们，现在就买鸟食自己喂给广场鹅、广场鸭了，权当返老还童偷着乐吧。

到达开都河边，登上巴西里克山顶的观景台，就真是开眼了。这里南北是高山雪岭，一条小河从东方狭窄的谷地款款而来，流过巴西里克山以后，河谷突然变得极其开阔，西方是一片宽广而又平坦的湿地，开都河在绿茵肥美的草原上缓缓地盘桓折返，演变成一条蜿蜒优美的曲线，如银光烁烁的长龙，如圣洁吉祥的哈达。这样的天佐之美，就是开都河的九曲十八弯。

开都河是新疆的一条大河，发源于天山，先由东向西，再由西向东，最后注入博斯腾湖，全长610公里。据说其中游在峡谷当中，120公里长的距离，落差将近1200米，水势十分湍急。而流经巴音布鲁克的这段属于上游，河道曲折，水面平缓，静若处子，清如碧玉，展现一番不寻常的优雅风韵。

日落西山，火烧云天，波澜不惊的开都河披上耀眼的金装，湿地上数不清的水洼闪闪发亮，伫立山巅的游客们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。此时此地，不禁想起李商隐“夕阳无限好”的诗句，却难以苟同其“只是近黄昏”的哀怨。诚然，片刻之后，余晖消逝，夜幕降落，但是我们胸怀的喜悦激情却久久不能平息。

夕阳无限好，辉煌在黄昏！记住开都河九曲十八弯这个光芒万丈的傍晚吧，这里给了我们意外的惊喜。远赴新疆的万里周游也接近尾声了，此行让我们一饱眼福。几个进入人生“黄昏”的花甲驴友，能够抛却烦恼琐事，风尘仆仆又精神饱满地连日奔波于奇山异水之间，不正是欢度晚年的一桩幸事佳话么？既然领略了辉煌壮丽的黄昏美景，何必在乎之后的黑夜是个什么东东呢？

接着走。最后的一个景点是沙漠，是吐鲁番市鄯善县的库木塔格沙漠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。

这里位于新疆东部、鄯善县城南，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一部分。千百年间，由东北和西北两个方向吹来的暴风狂沙在这里碰撞沉积，形成了这片沙漠，并且使它不得向北移动，由此保住了鄯善绿洲的安然无恙。

我们在鄯善城南走过一条马路，就进入了沙漠景区。这是世界上唯一与城市紧紧相连的沙漠。爬上沙山，回望与沙漠千年厮守而今欣欣向荣的鄯善新城，心中惊奇不已，感慨万端。

驴友们登上沙漠越野车，系好了安全带。越野车发出粗野的吼叫，飞也似地冲向沙山之巅了。我怕闪了自己的老腰，没敢上车追求刺激，只是留在山脚的凉棚底下等着歇着，东张西望着，胡思乱想着。

我想，天下奇观数不胜数，自己见过几处？难免会少见多怪。联想敦煌鸣沙山下的月牙泉，也是被常年定向的大风保住的，但是那个规模比起这里，只能算小巫见大巫了。要说奇迹，都是奇迹，不过月牙泉是诗意，鄯善古城新貌是实际罢了。谁更要紧一些呢？只需看你图的是个啥。